因你成主[BDSM] 第四章
「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。」
在一次酣暢淋漓的歡愛過後，藍芯窩在蔡逸澄懷中，如大夢初醒般忽地冒出這一句，差點把對方嚇得起身正坐。
「但不是現在。」她閉上眼睛，身體滿足地蹭了蹭蔡逸澄，邊偷吸幾口他裸身上混合著沐浴乳、汗液、與情慾的體味。
「我們明天找間餐廳吃晚餐吧，沒有用餐時限的那種，才可以聊很久。」
「好啊，去Angelic怎麼樣？」那是附近的一家義大利麵，老闆超正。
「好。你放心，我沒有要求婚。」
「……。」
「我只是想針對到現在我們兩個的關係做一個釐清跟分析，嗯，然後溝通一下我們兩個的想法，嗯，就這樣。」
「……好，明天我們認真聊聊。」
「好像算是今天了。」
「這麼晚了，走，去尿尿，睡覺了，明天還要上班欸。」蔡逸澄將她強制扶了起來、推著她往浴室走去，兩個人還半貼著沖了個簡單的事後澡，藍芯眷戀地享受這種純粹情侶間的親密感，因為或許過了今晚，他們的世界就會完全不一樣了。
是日，藍芯頂著淺淺的黑眼圈到了醫院，還被好朋友兼同事何沐筠揶揄最近性生活很滋潤，醫院的生活日如一日地忙碌，她也全力以赴地去面各種疾病與傷口，只是越接近下班時間，她就越無法掩飾自己的焦躁，各式各樣出櫃的後果在她腦海裡亂竄，有皆大歡喜的、也有人情盡失的。
也是這一刻她才發現：她很喜歡蔡逸澄，她是多麼渴望他的接受與認同，就算是再奇怪再不堪的一面，她也渴望他的擁抱，她渴望他能參與她的各種身分樣貌，她不禁擅自渴望起跪在他腳邊的景象。這或許也是每個禁羈人需要經歷的過程，因為有著異於常人的情慾，需要跨越、需要坦承、需要直面不被所愛之人接納的恐慌，需要有承擔無論何種結果的勇敢與堅強。
嘴裡的麵條與牛肉塊漾出義大利香料獨特的香氣，藍芯卻食之無味，握著叉子旋轉捲麵的手時不時不受控制地抖動，她先和平常一樣與蔡逸澄閒聊些今日職場瑣事，大部分都是蔡逸澄在講，她壓根地想不起今天是怎麼度過的，只能亂亂敷衍，一邊再三思索該如何開啟敏感話題、預演著告解的流程。沒事的，蔡逸澄是個好人，就算他不能理解、他也會聽完的，就算他聽不下去、他也不會到處亂說……
「芯，妳想談談嗎？」
「嗯？」藍芯像個突然被叫醒的學生，對蔡逸澄的話一愣。
「妳昨天晚上說的……我們兩個的關係？」
「……我不想分手。」和預先設想的完全不一樣，毫無道理又語氣迫切的話語衝出藍芯的口。
換對面的蔡逸澄明顯一愣，接著他輕輕地笑著說：「嗯，我們不分手。」
「你這樣隨便回答是很不負責任的，你又不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。」
「藍芯，」蔡逸澄伸長手尋到藍芯的手握住。「我不想和妳分手。」
彷彿過了幾季幾載，暖春炎夏爽秋寒冬在藍芯腦中席捲了幾輪，她緊緊反捉蔡逸澄的手，好像怕他如斷線風箏般飛走，她的眼簾垂了下來、盯著對方的胸口的衣服花紋，她深吸一口氣，帶著輕顫啟唇：「我想跟你說一件事。」
「嗯。」
她又深吸了一口氣、再用力吐完一口氣。
「我……是個BDSM實踐者。」她講得很慢、一字一字，期間偷瞄了他真摯同時散發著疑惑的注視與聆聽。
「嗯……？」
「就是……我很喜歡玩BDSM，我想跟你坦白這件事，然後討論……」藍芯斟酌著什麼用詞才不會過分曝露妄想，她還是不希望蔡逸澄聽完她的話會順著她的意、而非他真心想改變。「討論我們之間有沒有這種可能，或是……你可以接受我去外面玩的程度到哪裡？」她越說越小聲，莫名的罪惡與挫敗使她不敢正眼看他，低著頭如在等待審判。
話與話之間的的空白十分折磨，藍芯覺得冷，細微的顫抖從連接蔡逸澄的指尖蔓延到全身。
「我想先確認一下我對『BDSM』這個名詞的……認知有沒有錯誤。」
終於聽到蔡逸澄的聲音，藍芯用力鬆了一口氣，同時意識到她緊繃得無意識憋著氣。
「這就是在指『SM』對不對？」
「嗯……算是，BDSM裡面還有更多分類，SM是其中一種。」
「那妳喜歡哪種分類？」
「呃……每種分類我都有喜歡的項目，通常我們都混在一起玩。」
「那妳喜歡什麼？」
「什麼？項目嗎？呃……很多耶，繩縛、SP、DID、滴蠟、電、寵物遊戲……」
「SP？DID？寵物遊戲？」
「SP就是打屁股，DID……是一種危機情境，像是綁架、強制，寵物遊戲就是……一方是小動物、另一方是主人，然後用角色互動……」越講、藍芯越感覺自己的雙頰要熟透了，蔡逸澄卻不斷地丟問題過來，她只能接住，把更深層、更不為其知的自己剝開，坦露在他不移的目光中。
「妳喜歡打人？還是被打？」
她又閉了閉眼睛，才直接向蔡逸澄承認了她在BDSM中的屬性：「我喜歡被打。」
「……哇嗚。」蔡逸澄往後一靠，表情微微複雜，藍芯也不敢在這時候冒然打斷他的思緒，於是他們又陷入一次沉默。
「我一直認為、」蔡逸澄的口吻染上了猶疑。「會打女人的男人是人渣，但我真的沒有想過，如果是對方想要被打，我會怎麼做？」
「……嗯。」
「妳以前的伴侶都會和妳……玩SM嗎？」
藍芯搖搖頭，眼神幾不可聞地帶點哀求：「你是我入圈後交的第一個男朋友。」
「妳為什麼選擇現在跟我講這個？」
「……我跟你是伴侶，我不想對你再隱瞞這件事，不想背叛你，我希望你能知道，也希望你能……接受這樣的我，」藍芯搜索著詞彙也搜索著蔡逸澄的雙眼。「因為我很喜歡你。」
「你想要被我打嗎？」蔡逸澄微皺著眉問。
「……嗯、對，如果你願意那麼做，我大概會很舒服。」
「之前沒有BDSM，妳都沒有舒服過嗎？」
「不是這樣！」聽到這種解讀，藍芯著急否認。「這兩種舒服是不一樣的，可以融合但不能互相取代，會跟你講BDSM，是因為我想跟喜歡的人做更多喜歡的事，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之前我們一起做的事！」
「但妳不能滿足，對吧？」
「……所以我才想跟你談談……」
「如果我不能接受，妳要怎麼辦？妳一開始好像有說……去外面玩的程度到哪裡？」
「……嗯，我有熟悉的BDSM社群，如果你同意，我會跟他們實踐到你同意的程度。」
「如果我不同意呢？」
「……那我就得放棄BDSM……或是放棄你。」最壞的結局藍芯絕對不是沒有想過，不過她也下意識地不願想得太深入，蔡逸澄的逼問讓一切好像往最壞的方向直衝而去，藍芯強忍著，酸意仍從鼻腔一瞬間嗆入眼眸。啊、好不想要變成這樣。
「妳都不想放棄，對吧？」
聽見蔡逸澄刻意放得溫柔的嗓音，藍芯抬起低低的想藏住淚花的頭，用有些模糊的視線看著蔡逸澄，對方的樣子雖然嚴肅，但沒有任何輕視或厭惡，一如往常令藍芯動心。
「我也不想放棄妳，所以給我點時間思考一下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藍芯的眼瞼再也裝不住眼淚，眼淚滴了下來。
「我會回去查點資料，有相關問題再問妳。」
「嗯。」
「我們沒有要分手，至少不會因為這件事，我會好好想想我該怎麼辦。」
「好，拜託不要勉強自己。」
「我不會勉強自己，但我們是伴侶，我必須考慮妳的感受和重視妳的需求。」蔡逸澄抽了一張面紙對折，小心翼翼地吸掉藍芯臉龐到眼角的淚痕。
「……嗯。」
「妳還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？」
「嗯……你可以上網查皮繩愉虐邦，那是台灣的BDSM組織，裡頭有很多正確的知識，如果有些問題你覺得問我很怪，可以去問Mavis……」
「Mavis？」蔡逸澄頓了一下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。「所以Breathe……」
「對，那是一間BDSM主題酒吧。」
「那BDSM好像沒有想像中難懂，至少那些東西一看就知道要怎麼用。」蔡逸澄微笑說著。
看著他的笑，藍芯頓時覺得、他們之間從來不曾存在過任何距離，SM什麼的，對他們的感情來說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，喜歡BDSM或其他任何事物，都不應該是一件可怕的事。
那天之後過了一陣子，他們照常每天一起吃晚餐聊聊天、有時候一起睡，但他們不做愛，不在把疙瘩解決之前故意去摳那塊疙瘩，是他們兩人的成熟與默契，蔡逸澄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問，藍芯不知道他的進度到哪裡了，不過她相信他會放在心上。
「藍醫師！」藍芯正在醫院便利商店的冷藏架前試圖選個看起來最順眼的午餐，聽到了可可愛愛還有點奶的聲音叫喚，回頭就看見琉璃──現實生活中的王子薇護理師朝他走來。
「子薇學姊〜」藍芯欣喜地迎上去，親暱地挽住她的手臂，她們從三年前在醫院尷尬巧遇並相認後，逐漸變成圈內圈外都好聊好玩的好朋友。「好久不見欸！妳兩次喘息日沒來了！」
「最近班表不太漂亮。」子薇苦笑了下，一把拿起兩盒綠咖哩飯──Dom連吃什麼都要掌控。「要不要到日光室吃？」
「好呀！」藍芯附到子薇耳邊說：「公主殿下想讓小慧做什麼，小慧都會做。」
「我看妳是皮在癢。」
她們結了帳微完波，找了一間空的病房日光室窩進去，無所遮掩的陽光穿透玻璃與冷氣，在肌膚上漾起一番舒適的暖意。
「伯爵說妳交男朋友了？」子薇一針見血，果然是護理師。
「你們都是八卦仔。」藍芯挖起一匙咖哩飯送到嘴裡，邊嚼邊嘀咕。
「妳沒在入圈後確立過任何關係吧？」
「沒有啊。」
「所以大家會擔心啊，妳一副天真好騙的小M樣，誰知道談到戀愛會不會真像個笨蛋。」
「……這話過分了喔。」
「而且竟然還是跟圈外人？妳這隻饞貓怎麼會覺得自己可以忍受他不對妳S？」
「……但他很帥、人又很好、像個天使。」藍芯哭喪著臉辯解。
「但妳知道妳需要的不是天使，是S。」
「……幹，為什麼聽起來我這麼悲哀。」
「妳一點都不悲哀，」子薇優雅緩慢地吃著飯，吃完一口才會講話。「這是妳的慾望，就算是M是sub，也不會在感情裡卑微，妳不是受害者，」子薇沒有表情地注視著藍芯。「相對的，他才是在這段關係中極度資訊不足、缺乏資源的那方。」
「……琉璃是來警告我的嗎？」
「不是。」子薇搖搖頭，整個人變得比較柔和。「我能理解妳的期待，但希望妳記得，S或Dom需要時間養成，他更是如此。」
「我知道，我也有一直在提醒自己這件事。」藍芯嘆了口氣，一盒飯已經要吃完了，沒辦法，醫護人員通常沒什麼時間吃飯。
「到底是什麼人能讓妳栽成這樣啊？」子薇輕笑，伸長手拍拍藍芯的頭。
「就他啊。」
「他是怎麼樣的人？」
「製程工程師。」
「聽起來蠻無聊的。」
「你這是對工程師的刻板印象！」
「喔？」子薇抬眉。「現在就學會護主啦？」
「……幹，他才不是我的主。」
「也學會在Dom面前罵髒話了呢，不怕那張櫻桃小嘴被打腫嗎？」
「……琉璃對不起不要生氣小慧錯了……」
「下次喘息日自己來找我領罰，不然就叫妳主人拎著妳來跟我賠罪。」
「……就說了人家還沒有主人啦……等等。」
藍芯的私人手機響起，上面不是別人，就是對話內容的主角蔡逸澄。
「他怎麼會這種時候打電話給我……喂？」藍芯納悶地按下接聽鍵，聽見對方喘息的聲音。
「藍芯，妳現在在哪裡？」
「現……現在嗎？我在4A日光室。」
「那是哪裡？」
「呃就是4A病房一進來的會議室，你問這個幹嘛？」
「等我。」電話被急促地掛掉了，留下一頭霧水的藍芯。
「怎麼了？」子薇吃完飯、啜了口無糖鮮奶茶，若無其事地詢問。
「蔡逸澄打給我、問我在哪裡。」
「喔，那妳的瀏海有點油、額頭的妝浮浮的，」子薇從口袋掏出一罐蜜粉遞出。「拍一下粉吧。」
「蛤？」
「他馬上就會出現在這裡喔。」
「……靠。」藍芯一把搶過蜜粉，開啟手機鏡頭開始補妝。
「又講了髒話，加上沒說謝謝就從我手上拿東西，下次喘息日妳真的會很慘呢。」子薇邊起身收拾好兩人的垃圾、提起她的奶茶往外走，而她一推開厚重的毛玻璃門，便撞見氣喘吁吁的蔡逸澄在外頭打算敲門。
「藍醫師在裡頭，別太欺負她喔，小慧是大家的寶物。」子薇無害地朝滿臉疑惑的蔡逸澄笑了笑，繞過他離開現場，留給藍芯和蔡逸澄獨處的空間。
醫院裡沒有風，藍芯卻感覺自己站在風中搖搖欲墜，她對蔡逸澄的現身毫無頭緒，完全猜不透此刻他在想些什麼。
「誰是小慧？」
「……我。」
「我還以為妳的名字叫做藍芯。」
「小慧是我的圈內暱稱。」
「……為什麼叫做小慧？」
「因為蕙質蘭心。」
「……如果我入圈，也必須取一個暱稱嗎？」
「最好是取啦，圈內都這樣，不會用真面目示人。」
「那妳覺得我該叫什麼暱稱？」蔡逸澄深深地望著藍芯，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向她走去。
「……孜然吧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因為你是香草，然後我很喜歡孜然。」
「香草又是什麼？」
「不會玩BDSM的人。」
「那我就叫孜然吧。」蔡逸澄牽起藍芯垂落的手、緊緊包覆著她冰涼的手。
「……你真的要入圈嗎？」藍芯帶著一線掙扎與壓抑的渴望開口。
「嗯，請多多指教，小慧。」